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糖果小說 > 有鳳來儀 > 歇腳兒清圓寺

歇腳兒清圓寺

睡。綠嫵走到床榻前,掖了掖被角。忽然,外頭人聲嘩然,幾人上樓梯腳步聲,小丫頭壓著嗓子衝屋裡喊——“綠嫵姐姐,孫姨娘來了!”裡間兒又靜下來了,遠遠地聽見綠嫵和孫姨娘在小花廳說話,說什麼聽不真切了。徐臻婭被擾冇了睡意——想著孫姨娘來會有啥幺蛾子,要是丫鬟們都盼著的那件事就好了。怎麼就好了?五歲的孩子有什麼成算呢?徐姑娘對待自個的日子像在看話本子,照實了說——這般超然是打從兩個月前開始的。因為,她本不是...-

船上載著的是嬌客,行地本就極慢了。

這幾日漸漸要出江南之境了,北風大了許多,宮中的船采買完,一尾接著一尾地北上,遊府的船還有幾尾民船都緊著避讓的,都靠著河道一側慢慢行進。

劉嬤嬤算起日子,——“按腳力到京都起碼還要半個多月呢!”,這聽得一眾丫鬟嬤嬤都有些泄氣了,初上船的新鮮感早消磨冇了,人人都盼著早上岸呢。

船裡間的徐臻婭默默羅列著自個的小隊伍——

當家大丫鬟綠嫵義膽忠心、待人接物很得體,有城府能拿住人,要是讀書多點兒能做得了宅門裡的主母;

芸杏心性純良,秉性憨直,長得很標緻,曾有徐府最美丫鬟的美譽,按照通常路數,這種姿色日後若定為小姐陪嫁是極好的姨娘人選,可以放在房裡幫著分寵。

荷角這小丫頭隻不過六歲,既不咋懂事且伺候人都不得力呢,按理說不會帶上的。她那在徐府乾粗活兒的寡母很想讓女兒跟著徐小姐走,娘兩的窘境很像上一世的林茹和母親,荷角媽媽也一樣式兒地從唸叨女兒要找個好女婿。

於是,徐臻婭心一軟“把荷角帶上吧!”那孩子喜出望外,初上船上時走路都一蹦蹦的,這幾日也是膩了......

這幾個女孩子餘生全指望在她身上了,相處多日已生出護她們周全的念頭兒,可這輩子是不太想嫁人的,將來該如何安置這幾人呢?

徐臻婭托腮望著窗外,手指不停地叩擊著桌麵,杏色的襦裙拖到木榻下,活似一副《美人望江圖》。

綠嫵看著暗自想——小姐除了愛吃一些,舉止倒是愈發婉約雅緻了...

船尾,雲杏打著絛子線邊觀望江上的宮船。

“一、二、三......拾七、拾八。哎呦,一共有十八尾船,怎麼用得完這許多呀!”荷角有些興奮的報數。

“宮中四季八時都有例行的采買,咱們看見的這些單隻預備春天選秀這一次的。”

“我聽劉嬤嬤說船上都是珠花、香粉和衣裳。”

“都各處頂尖的貨色——青川的珠釵來是妝扮貴妃的,湘南的絲緞賽黃金,江州慕容家的錦繡仙女都穿得啦!”芸杏說得臉上暈出一片緋色,好像她能用上似的。

“那,日後徐姑娘長大些能去選秀進宮嗎?”荷角微張著嘴巴,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。

“呃......這個,我不知...”其實芸杏打聽過了,徐老爺不過是個五品官,徐姑娘夠不上宮中選秀的條件。

南北交界之地一個叫瀛洲的地方,似乎是一夜之間,風變硬了。徐臻婭起密密麻麻的紅疹子了,燒的直說胡話。劉嬤嬤和綠嫵並一眾丫鬟亂做一團,忙靠了岸又著人快馬去京都報信兒。

岸邊是個府城了,風貌卻像個大鎮子,遊公子找落腳之地時頗為周折,雖有遊府令牌卻但不願驚動地方官,且徐姑娘還在熱孝裡也不便叨擾故交,此地的客棧都很鄉野,恐有些屈尊降貴了。

終找到一處兒道觀名曰“清圓觀”的,外觀氣派內院清幽,道觀的主持聞聽是遊府的便好說話的同意落腳了。

遊公子遂率綠嫵將劉嬤嬤一行人等匆匆搬進了觀院。

小姐疹子嚴重不敢坐等,又忙在在本地先請大夫來看診。

——

徐臻婭再醒來時頗有些不知身在何處,動了動仍覺得渾身燥熱,卻不十分難受。

屋外傳來綠嫵的聲音——“瀛洲幾個郎中看過了,小姐身上的紅疹越發嚴重了!劉嬤嬤咱們需再想想法子。”

劉嬤嬤這兩日都急地說不出話來,仍然寬慰著:“尋常疹子不礙事,好生靜養幾日便退了,京都這幾日得了信也會派大夫來的,姑娘莫慌!”

徐臻婭覺得口渴異常,荷角在一旁打瞌睡。她想要茶水直著嗓子喊不出聲音,燒了這幾天,嗓子都啞了,於是便晃晃地下床,直咧咧地往外麵走去,本是循著綠嫵和劉嬤嬤的聲音去的。

誰知踩著綿軟的腳步就出了一個月形的垂花門,迎麵一架厚重的木板屏風,從旁側過去竟然是個長廊,徑直走到頭有一扇破木門,門閂輕輕地掛著。她踮起腳來使勁力氣的撥開門閂,再一推,門開了。

眼前是個荒廢的花園子,近前一叢竹子,迷糊地走進去,腳踩竹葉的喀嚓響著,好似個世外秘境一般。

一陣幽香飄來,細望過去,前方一片梅林,驚蟄時節,粉白的梅花開得很盛。梅林前方有一口方井,井旁有水桶。徐臻婭抑製不住乾渴,顧不得五歲的小腿一步步緊到了水桶前,舀了水,一陣”噸噸噸“地喝起了。

徐臻婭抻著衣袖擦擦嘴,眼前一條青磚小路從梅林裡伸出來,便徑直走了進去。

白潔的花瓣紛飛而下,梅香入心,有一種心曠神怡之感.....

起了一陣風,她打了寒戰回過神,風過滿地落英,再回想前世的種種,倒比如今更像個夢了,一時有些分不出到底哪個是本來了。

環顧四周,午後的梅林起霧了,徐臻婭怕走太深恐迷了路,心裡盤算著原路返回,正此時,梅林裡一個清悅的男音傳來......

“善出奇者,無窮如天地,不竭如江河!終而複始,日月是也。”

徐臻婭停住腳兒靜靜的聽著,“什麼人在讀誦《孫子兵法》?”

“奇正相生,如循環之無端...”

那聲音止住了,徐臻婭忍不住環顧張望——

“蘭兒?”那個聲音從背後傳來。

徐臻婭轉過身,這輩子和上輩子她都忘不了——

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站在梅樹下,束起的長髮隨著青衫在微風中飄著,俊秀的臉上帶著柔情和期盼,眼神灼灼如星辰。

“小川,你在這裡?冇想到還能見到你...”

少年因叫錯人臉上而有些尷尬,剛纔望她背影,恍若自己的妹妹。

“見到你太好了!”徐臻婭歡快的跑到少年麵前。

“我是林茹,你還記得林茹嗎,我知道這都是我們上輩子的事了,一定是老天讓我來這找你的,嘻嘻哈哈哈,見到你真好!”

少年遲楞了下,心說這女娃雖是稚嫩童音,但口齒氣息竟利落清晰穩如成人。

“我不是你說的人,也不認識林茹,咱們兩都認錯人了。”少年冷靜的地說,聲調恢複了誦書時的清悅平和。

“可能是你還冇想起吧!你知道嗎?我考的大學就是小時候我想去的那所呢!”小女娃不死心地小聲嘟囔著。

少年一臉不可理解地望著女娃,她剛剛眉眼彎彎,一臉紅痘痘也風雲變幻般地籠上一層落寞,她低下小腦袋,頭上挽的兩個雙髻鬆散地垂到耳上,模樣很是惹人憐愛。

忍不住又道:“才幾歲,就惦記大學了,倒是很有上進心的!你起的紅疹子聽厲害的,衣裳這樣單薄,還是快回去吧!”

徐臻婭低著頭不說話了,群青色長裙拖到地上,裡麵兩隻小腳互相攆來攆去,心下無限躊躇,人家下了逐客令了,她該轉身回去,可此刻腳好像生了根般一步也挪不動。

“在這兒遇見你真好,你再想想,會記起來的!”隻一味嘟噥著。

少年見她低著頭自說自話的樣子頗好笑:“師父等下就回來了,可以請他幫你看看疹子,看你臉腫得像個饅頭了。”

自來了這裡,徐臻婭看周圍的景物、人事總遊一種旁觀看戲的心態,今日似遇故人,猛然有了一種醒戲入世了的感覺,可惜他並不記得。

一陣涼風過來,冷得直哆嗦,接著一陣暈眩——

......

再醒來時,徐臻婭覺得身上輕快不少。

“呀,小姐醒了,嫵姐姐——”守在身旁的荷角忙不迭地報告。

瞬時,幾人聞聲趕到床前,劉嬤嬤連聲的念著-阿彌陀佛!

“天爺保佑!那老道果真有本事,一劑藥下來,小姐的紅疹子竟消了大半了,神氣也清爽許多了。”

“小姐昏睡兩天冇進食,這會子可是餓了吧?”綠嫵歡喜的問。

徐臻婭心裡惦念方纔那少年,無心飲食,隻努著眼往外看——

綠嫵懂似的說:“那位公子就在旁院兒裡,小姐暈倒在梅林裡,他的師父給小姐看的病!”她守著小姐這兩天又聽了許多夢話,大略猜得中她的心思。

——那就好,幸而這個世間有他!

聽話劉嬤嬤不斷絮叨的話裡兒——那師徒倆還會來探病的,徐臻婭放下心來安心地吃粥!

“小姐

小川是你的心上人嗎?”綠嫵好奇地問了她昏睡時囈語的名字。

“啊,咳,咳咳!”險兒嗆到,“呃,本來應該是的,如果他那時平安長大了的話。”

小姐又開始說胡話了,自夫人過世後這可不新鮮,綠嫵不再追問。

這日晌午剛過,清圓觀的梅林裡,師徒兩人往北麵客院兒走著,那少年走路一顛一落的是個跛腳。

春時的日頭兒挺足,兩人的黑影子清晰的映在路麵上,老道士望著徒弟走一步沉一下的影子有些心疼:“你對那個女娃娃倒是很上心的,她就是水土不服起的疹子,冇大礙的。”

“她像我妹妹...”說完大約又覺著在師父麵前不太好兒女情長,把話頭兒止住了。

細想麵目並不相像,但不知怎的,那個女娃娃莫名勾起了他滿腹的溫情,好像是一種久違的親切吧!

老道又一陣心疼道:“珠兒,你母親和妹妹眼下處境是周全的,你不必憂心。亂世之下,清幽的日子也是福氣。”

少年蹙起眉——母妹身陷囚地,師父是存心寬慰他,但這話也冇錯的,至少性命還在,強似那些在事變中枉死的人。

說著話兒,兩人進了客院兒的門,遊府的人迎來了出來。

徐臻婭已經在院中長亭裡等候許久,幾個丫鬟和劉嬤嬤都拗她不過,隻得給她多加了衣服跟在一旁伺候著。

從師徒倆人走過來一打眼兒,徐臻婭更加篤定這少年前世是小川。

那清冷的麵容,那蹙眉時疏淡的神情,是前一世心底難以忘卻的想念,哪怕有了令人羨慕的男友仍有錐心的遺憾......

徐臻婭很想與他敘些話。

至多兩日,就要啟程去京都了,這一彆日後不知何時相見,都還不知道他的名姓。

至少打聽下是何方人士,日後若能尋訪呢?

周遭一乾人等,徐臻婭不便開口發問,兀自看著他。

那少年側立於老道長身後,沉靜的眼眸隻盯著師父的手上鍼灸的動作。

“珠兒,收起來吧!”他麻利兒地把繡花針嵌入攤開的布囊裡,捲成個布裹繫帶,收了起來。

哦,原來他叫珠兒。

此時,老道長把了脈還要再寫一個藥方子,老嬤嬤把他請進屋廳裡去了,芸杏、荷角跟去侍弄茶水了。

“嫵姐姐,我想吃個青蔬雞茸粥!”綠嫵乖巧地應聲而去。

終於,長亭裡隻剩下那少年和她了。

“你的腳是跛的?”一肚子話折籮許久衝出口的卻是這個。

“......”他神色有些黯然了,師父醫術精湛可對這腳卻束手無策。

“我就要走了,去京都外祖家,既然你不是小川,那敢問哥哥尊姓大名,是何方人士?”徐臻婭見他難過了忙岔開話題。

少年隻覺得她憨直可愛,很想認真回答但不知日後會飄零到何處,況且他揹負著尋常人冇有的家仇重擔,連性命都還是懸著的。

“我不是姑孃的舊相識,也不必費心掛唸的。”他頓了頓,大概覺得有些冷漠又道:“叫我珠兒就行了!”

兩人正說著,一旁劉嬤嬤送老道長從廳屋出來了。

“我該走了,告辭!”珠兒見狀起身要走。

“珠兒!”徐臻婭急著喊,他停步側過頭,

“你要是記起你是小川來,記得到遊府去找我。”她不甘心的嚷嚷著邊走上前將一物塞入他手心。

“你,這......”珠兒想推脫,老道和劉嬤嬤已快到近前,來不及看,他隻得把東西塞入袖中。

徐臻婭目送著師徒離去,想起以前和小川分開時,他就是珠兒這般的年紀,很是惆悵!

方纔塞給他的是一小段兒竹子,上麵刻著名字“林茹”。

-府,倒是捨得你跟著小姐走麼?”綠嫵邊說邊接過那碗奶豆腐。“我娘說了,遊府是二品大官兒,徐府老爺纔不過五品,小姐在那邊養大,以後擇的夫婿都比這兒高兩個門第,跟著小姐好日子在後頭呢!”徐姑娘險把嘴裡的奶豆腐噴出來,這話聽得耳熟,上輩子,打小母親就教導著要找個好女婿,原來,這一世仍舊有這個課題。“你才幾歲呀,就想沾光兒給自己挑個好女婿吧,你老子娘教得很好嘛!”綠嫵忍不住笑罵了起來。等待的日子像絲滑的綢緞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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